速度现代性叙事话语的三重建构

从欧洲工业革命到当下的信息革命，全球范围内的社会生活都在现代化的浪潮之中加速发展。当下，我们真实地生活在一个被速度体验所裹挟的现代社会之中，工业化生产将科学知识转化为技术，创造了全新的人类环境，加快了现代生活的整体速度。加速的工业化进程给现代城市带来了日新月异的面貌，交通工具的提速升级加快了地域间的流动，媒介变革更是进一步加深了现代社会这种瞬息万变的感觉。随着现代性的发展，“速度”不再限定在物理学科的固有概念中，而是逐渐进入社会科学的研究领域，被作为一个理论研究论题进行考察。在现代性语境中，“速度”(Speed) 成为了社会变迁中出现的一种典型现象，以及一种伴随都市人的特殊的现代性体验。哈尔特穆特·罗萨提出了“社会加速”（Social acceleration）的三个维度：技术的加速、社会变化的加速以及生活节奏的加速。速度体验对于现代社会而言是根本性的：现代性就是关于时间的加速。①速度体验作为一种快速或不断加速的时间体验，是现代人对外部世界速度的一种主观感受和内在体验。温蒂·帕金斯也提出，现代社会生存方式的提速构成了当下全球文化中的核心特征。②

“速度”作为一个现代性问题提出，为阐释与考察现代性理论提供了新的研究路径。首先，关于速度的言说离不开现代性理论的基本框架。在现代性的理论体系中，“速度”与理性、自由、民主、进步等观念密切关联，是伴随启蒙运动、法国大革命和浪漫主义运动的发生而产生的一种现代性话语。其言说总是与“现代性”这个复杂多元、含混包容且充满着冲突和张力的理论语境紧密相连。其次，现代性作为“速度”问题产生的社会文化语境。我们谈论“速度”时离不开不断工业化、城市化、全球化的社会语境，也离不开不断被商品化、消费化和媒介化的文化语境。当代西方理论家对速度问题的关注与聚焦，正反映出当今时代加速变迁的社会现实。经过创造性界定和阐释，速度理论的三重叙事话语③逐渐形成。

一、启蒙叙事：进步时间观的话语建构

启蒙时代开启了现代社会的理性化进程,同时也开启了关于速度的理论叙事。在17 至18世纪的欧洲，人们深切感受到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过渡的转变。欧洲社会被一场理性启蒙的风暴迅速席卷，这场运动旨在通过宣扬“理性”来破除宗教的权威，使人们摆脱蒙昧的状态。在启蒙运动中，理性成为了启蒙精神的核心要义，并获得了合法性地位。尊崇理性精神的现代人，开始拥有独立思考和批判反思的能力，对于技艺和智慧便不再受限于神学的权威。随着理性启蒙而来的工业革命，如魔杖一挥给现代社会带来了全新的物质面貌。人们从自给自足的传统经济方式被卷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传统的田园牧歌式生活方式正在被充满机器节奏的现代生活方式取代。

在快速转变的早期现代社会，“速度”作为一种新的时代特征不断引发人们的关注。对于欧洲快速变化的现代生活，法国思想家卢梭是最早的关注者之一。相较于发展缓慢的中世纪时期，经历了一系列社会变革的欧洲社会正处于快速变迁之中。在《新爱洛伊丝》中，卢梭通过主人公圣普乐表达了置身现代大都市中的复杂感受：“我开始感到这种迷醉，我陷入一种晕头转向之中，恰如一个人眼前飞快掠过许多东西时所感到的昏眩。……我的爱好飘忽不定；我的趣味不断屈从于舆论，我没有一天能拿得稳第二天我会喜爱的东西。”④卢梭敏锐地捕捉到了早期现代社会如激流般的变化速度，在烦嚣嘈杂的都市生活中，人们如同被卷入激流般的迷醉昏眩。与此同时，他深刻反思了这种社会裂变带来的后果，批判了现代社会早期的虚伪文明。卢梭发出了令同时代人震惊的声音，宣称欧洲社会在这场旋风中已处于“深渊的边缘”。卢梭认为，社会快速发展背后隐藏的是猜疑、冷酷、奢侈与背叛等一系列消极的道德问题，所谓的现代“文明”是一种遮蔽与粉饰下的繁华，其内在风尚不过是腐化且同质化的。科学技术虽然提高了效率，被节约的时间却被闲逸所浪费，同样造成了光阴的虚掷。然而，卢梭质疑与批判的并非科学技术本身，而是时代中虚伪造作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科学与艺术的繁荣掩藏着纯洁德行的消逝，真诚与善良等美好的品德是远比知识和博学更可贵的东西。由此，他提出通过自然的美好来对抗文明社会的畸变，建立理想的现代社会；通过感性重建来抵抗文明对现代人的异化，实现对理想人性的回归的现代性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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